Day Dream

　　她的身體僵住，轉過身後看見的是一位穿著有著可愛紅豆圖案、底色為粉色圍裙的高大男人，由於逆著光看不清對方的神情，這讓她下意識地退了幾步。

　　男人把目光放到她的臉上。

　　「呃……」

　　在幼兒園門口探頭探腦的人通常都不是什麼正常的人，也許被誤認為奇怪的人吧，這是她聽見那沉穩的聲音時內心所冒出的第一個句話──她自己也知道這樣的行動的確也會造成園內的人不安，於是便直接地坦承自己的來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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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抱歉，我並不是什麼奇怪的人，我是──」

　　「你是……岩井嗎？」

　　

　　她跟妹妹雖然有點像但還不至於分辨不出來，這句話讓她有點疑惑，抬起頭來仔細地看著眼前的男人，才發現他有些眼熟，而男人看清了她的臉，才確定自己沒有誤認對方。

　　「我是小豆長光，你的高中同學，你還記得嗎？」

　　「小豆長光？咦、是大……那個小豆嗎？」

　　她對他的印象到了多年以後已經有些淡薄，只依稀記得那個高一還跟自己一樣高、高二開始就高過自己一顆頭，現在更是直接從大豆變巨大豆的同班同學。

　　她帶著驚訝的眼神由上看到下，不管是身高還是身體都已經變成了完全的大豆……不對，變得高大又結實，但神情依舊像以前一樣溫柔，只是比起以前的青澀來說變得穩重許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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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沒錯，就是我……自從高中畢業後都沒見過面吧？真的好久不見了。」

　　「是啊，你變了好多，變得越來越帥氣了。」

　　「你也是，變得越來越美麗了。」

　　「謝謝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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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坦率地接受他的稱讚，兩人回想起以前的高中時光不禁相視一笑。

　　事實上兩人在高中時期的交集雖然不深但有些微妙，不過基本上都是一些相處愉快的回憶，這讓兩人的談話很快地就進入狀況，她也從話語中得知了自己的妹妹才剛搭上巴士送孩子回家，一時半刻還沒辦法回來。

　　正好他所帶的班級孩子也都已經回家了，兩個人便坐在庭院的長廊上一邊喝茶一邊聊天。

　　「雖然知道你原本就想要當幼兒園老師，但沒想到你居然是我妹妹的同事……」

　　「我也沒有想到岩井老師是你的妹妹。」

　　她看著眼前的已經從少年成長為男人的小豆長光，在閒談中一直等待著他說出那個應該會提的問題，但很意外的，他並沒有提起那件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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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或許是因為他早已知道這件事情所以才不願提起吧。

　　似乎從小時候他就是這樣的人。

 

　　看上去相當普通卻有不同於同齡孩子的溫柔友善，烹飪課永遠是全校第一名，像這樣的孩子在他們那個保守的鎮上分明會受其他青春期的少年欺負，但他卻有能力與任何人都能相處愉快，也非常受校內女生（包括教職員與打掃阿姨）的歡迎。

　　她從未見過他慌了手腳的模樣，而她那時雖然已經成年卻還保留一些中二時期才有的幼稚，總喜歡對他喜歡開玩笑。

　　畢業典禮那一天，兩人作為收拾教室的畢業生代表留到了最後才走，那時他們兩個巧合地上了同一所大學，小豆長光看起來非常開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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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雖然不同系，但我很開心能夠跟你上同一所學校。』

　　『為什麼啊？』心情很好的她又開了玩笑，『難不成你喜歡我嗎？』​

 

　　他遇過各式各樣的告白，無論是開玩笑的又或是認真的都能夠處理的妥當，依照他的個性她自然也料到了小豆長光會說出什麼樣的拒絕，但卻沒有想到他既沒有承認也沒有否認，只是帶著溫柔的笑容看著自己。

　　晚霞把教室渲染成一片與他一樣溫暖的色彩。

　　那個美好的一天沒有任何承諾與坦白，但他們卻對於未來有了相似的想像，也約定好了暑假若有時間的話要在開學之前一起出門逛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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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之後就沒有後續了。

　　在他暑假時父母出了意外，而剛成年的她還有一個小了五歲正就讀國中的妹妹，為了維持兩人的生活便放棄入學資格開始工作，小豆長光曾經有幾次聯絡自己，但自己當時已經失去與同齡朋友聯繫的餘裕、又明白兩人的生活圈相差巨大，刻意疏遠又加上搬家，兩人就這樣失去聯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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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小豆長光什麼都沒有問，只問了一句話：「你過得好嗎？」

　　「嗯，過得還不錯，只是現在待的單位很愛使喚人，沒有辦法一直待在新瀉……」

　　說到這裡，才讓她想起了她來這裡的主要目的。

　　既然是她的同事那一定有一些問題也只有他才知道吧──她左看右看，確認這裡沒有其他人後才低聲詢問。

 

　　「那個，雖然這麼問有點奇怪……你們在這個職場有沒有遇到什麼問題？」

　　「問題？」

　　「例如說……呃，有沒有遇到那種幼兒園老師沒辦法應對的狀況？」

 

　　雖然說這家幼稚園的金主她曾經有在父母的喪禮上見過一次、是黑道世家出身但印象中背景非常正派，但畢竟跟她妹妹有關，她還是有些擔心。

　　小豆長光一開始不知道她所指的意思，但後來想起她那偷偷摸摸觀察周圍的模樣，又想到了幼兒園老闆的背景，就突然知道她在擔心什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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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當然沒有，一切都很普通，」他頓了頓，為了讓她安心又多加了一句，「這裡的老闆是我的朋友，他沒有任何問題，也不會招惹我們無法應對的人。」

　　尷尬了，金主還是小豆的朋友，並不知道這件事情的她有些頭疼，決定向他解釋自己擔心的原因。

　　「……對不起，我太擔心我妹妹了，」她苦笑地解釋著自己的擔憂，「她沒有跟我商量過來這裡上班的事情，我也不知道她的近況……」

　　她的妹妹已經到職了一段時間但卻不知道她的狀況實在不合常理，小豆長光大概猜到原因，但倒是也沒有追問下去。

　　「我們兩個雖然很少見面，但就我的認識……岩井老師認真又負責，」聽見小豆長光的稱讚，她的神情看上去還是有些疑慮，這讓他繼續補充，「她是個非常可靠的好孩子，我很開心能夠認識你的妹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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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嗯？這跟那個任性而且很愛撒嬌的妹妹是同一個人嗎？意料之外地聽到這樣的評語讓她有些懷疑這些只是小豆長光的好話，但對方並不是一個會說謊的人，這個事實讓她的不安多少消失了些。

　　長達很長一段時間的緊繃突然放鬆下來，眼前又是以前曾經被她狂開玩笑的同班同學，她一下子就忘記了疏遠的人應該要有的分寸，一邊開玩笑一邊戳了戳他的肩膀。

 

　　「哼嗯～難不成你看上我妹妹了？姊姊這關可是很難過的哦。」

　　從小到大她開的玩笑有幾次總是沒有分寸，很容易惹得臉皮薄的小男孩不知道該如何是好，知道這件事情的小豆長光並不是這樣的小男孩，也總是知道該如何回答她。

　　「不，從以前到現在我喜歡的岩井都是同一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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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輕描淡寫地說出了告白，聽得她一瞬間不知道該如何是好。

　　那熟悉又溫暖的微笑再次出現在小豆長光的臉上，他心情愉快地把一包裝著餅乾的小包裝袋交到了他的手上，搞不清楚狀況的她愣愣地看著手上的餅乾，開口問了一個愚蠢的問題：「這是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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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都會隨身攜帶這包小餅乾用來安撫孩子們……」

　　「我不是小孩子。」

　　「但這是你最喜歡吃的巧克力曲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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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做的曲奇又鬆又酥，有巧克力的苦味也有濃郁的牛奶香味，的確是她以前喜歡的餅乾，記憶中這也是小豆長光最常做來送給別人的甜點──但最初並不是這樣，他總是依照自己的喜好送甜點給其他人，一直到某個時間點過後才開始做巧克力曲奇、直到失去連絡的現在也是同款口味。

　　她似乎發現了一件自己從未察覺過的事情。

　　這種可能性讓她忍不住盯著他瞧，而他依舊帶著笑容等待著她的下一句話──而這樣有些曖昧的對視直到逐漸接近的巴士引擊聲才終於停下。

　　她轉過頭看著在門口停下的小巴士，車內有一位背對著兩人、有著一頭黑色長髮的年輕女孩，她似乎正在整理著巴士內部，一邊與司機有說有笑地聊著孩子們有趣的行為，即使沒有看見正面她也知道她是她的妹妹岩井晴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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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晴子的出現讓她把剛才的曖昧拋在腦後，只是愣愣地盯著正在巴士上忙碌的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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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女孩轉過身，與她有六分相似的面孔上面滿滿的笑容，分明已經是二十三歲的成年人了，但看上去就依舊是十八歲時那青澀純粹的模樣，她似乎沒有注意到正坐在長廊上的兩人，專注在自己的工作以及談話中。

　　一股莫名的悲傷突然由心頭襲上雙眼。

　　晴子始終沒有看她。

　　她並不清楚此刻湧上心頭的究竟是悔恨還是放心的情緒，也無暇顧及自己正在靠著的溫暖懷抱究竟是屬於誰，她的心中隱約想起了不該存在於此刻的殘酷事實，極力反抗地想要把那些畫面趕出腦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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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小豆長光並沒有因為注意力完全被妹妹分走而感到不滿，他只是依舊保持著相同的距離，沉穩地許下了承諾。

　　「只要讓我陪著你，一切都會沒問題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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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不知道兩人之後的關係究竟會有什麼變化，也不知道晴子是不是還肯回過頭來看自己一眼，但或許只要小豆長光陪著自己，在她面對這些難題時也能夠輕鬆許多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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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謝謝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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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閉上了雙眼，讓自己的思緒陷入一片黑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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