DECEMBER 2, 2019
Circl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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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進入教室,罕見地看到那位總是穿著連帽運動外套、罩著帽兜的同學早已經坐在自己後面的座位上,而她想開口打聲招呼,但一想到之前他對自己說的話卻又閉上嘴巴,決定只是點頭致意便結束了兩人的交流。
帽子底下的他有一頭亮眼的金色頭髮,精緻臉龐總是很少笑容,他與許多人認識、但跟旁人的交流總是不太多,久而久之便成為了這個班上特立獨行的一份子,即使班導說過不必理會他(居然說出這種完全不像是老師的話),但她依舊有些擔心──這讓她總是想到那個在國中時也被歸類為「特立獨行」的自己,所以有的時候她會主動向他搭話。
並不是提出那些會令人感到尷尬的話題,而是有的時候會藉由班導託付給自己的任務時拉著他一起行動,而他總是安靜地點頭跟在自己身後一起完成任務,儼然成為她的小秘書,她發現自己意外地喜歡與她一起行動,即使兩人都沒說上多少話也感到安心舒適。
但或許他並不想要做這些事情,而她遲鈍到直到對方說出口她才發現。
『你最好不要跟我這種人扯上關係。』
『……我做錯了什麼嗎?』
他沒有回答,但從那天之後,她就沒有與他交談過了。
她並不會為他的話語感到反感,畢竟一開始就是自己雞婆、沒有她的話喜歡獨處的他也會過得不錯,只是一方面他為自己的自大感到尷尬,另外一方面又擔心自己會勉強他,索性甚麼也不做。
只是在那之後每次幫班導跑腿的時候少了總是陪伴在身邊的他,總是會感到有點寂寞。
今天的她依舊被班導奴役,忙著在各資料室中傳遞著文件,在吃完便當之後又一路忙到下午,而她抱著全班要交給老師的作業時走在長廊上,無意間注意到窗外的景色,才發現下起了雪。
……今天沒有帶傘。
懊惱於自己的粗心,當她正打算邁開腳步的時候,眼前突然出現那個總是坐在後座的少年,她還沒回過神來,就看見他在帽簷下的嘴唇似乎低喃些什麼,主動接過手中至少一半的文件。
「長船那麼使喚你你也不反抗?」
「呃……」聽見他直接直呼班導的姓氏,她暗自敬佩著他的勇氣,「老師也不是壞人。」
他的臉色說不上好看,但卻也沒有為她的回答感到生氣,而是默默地站在原地。
兩人無言以對,注視著彼此許久,直到少年的臉上浮現尷尬的紅潤後才終於想起她要做些什麼──畢竟來幫忙的國廣同學並不知道要去哪裡,接下來該由自己帶路了。
「我們走吧?」
「……好。」
兩人看上去都有些不自在。
她不知道他為什麼還來幫自己,而落在後頭的他則是什麼也不解釋,而沉默蔓延在兩人之間,最終還是由她打破這個僵局。
「國廣同學,謝謝你,」想了想她還是決定先道謝再切入正題,「但畢竟是我拉著你幫忙的……如果你不願意的話不必來幫我的。」
「我沒有不願意。」
想起了他之前對自己說的話及表情,看上去並不像真的願意。
他漂亮的綠瞳在帽子底下注視著她,似乎是在斟酌用詞,沉默好一陣子才終於繼續說下去。
「只是,我認為你不該與我們扯上關係。」
「我們?」
「……」
他的神情看上去有些悲傷,這是她從未見過的模樣,不禁讓她有些手足無措──而在她還來不及思考些什麼時候,她似乎感受到了異狀,下意識地回過頭去。
原本空無一人的空間出現了一位穿著奇裝異服的武將。
不,與其說是武將,更貼切地來說是異形──它膝上的盔甲以野獸的頭骨製成,後頭還有一條白骨尾巴,雙眼則是有兩盞幽冷的藍火,而她與他對上視線,對方似乎終於找到目標,一把抽出掛在腰間的刀。
校內白色乾淨的長廊變成被烈火吞噬的木製建築,身上的校服變成沾滿鮮血的巫女服。
身在此處的她無法逃脫、也無法移動腳步。
下意識地,她想要拿出自己的懷刀反抗、她記得使用的方法,等到救援之前還能撐一段時間──她必須活下來──但還來不及轉身,她的脖頸就傳來劇烈的疼痛,視線歪斜逐漸黑暗,連她的意識也被虛無吞噬的一乾二淨。
而在這個瞬間,她身後罩著運動外套的少年衝到自己的前面。
突如其來出現的櫻花花瓣伴隨著強風撲向她,一切只是自己的幻覺。
她在烈焰中重新回到乾淨明亮的長廊,沒有被火焰焚燒的長廊也沒有揮刀砍向自己的敵人,而本應該跟自己一樣高的少年穿著的運動外套變成了一身有些破洞的布料,猛然拉高的身形與被風吹起的披風遮住她的視線,那隨著櫻花出現的青年保護了自己。
抽出刀刃的摩擦聲讓她忍不住退了一步,在櫻花中出現的人影彷彿不屬於這個人世,她看見他揮著刀砍向那突然出現的武將,而不到幾秒,被鋒利的刀刃所穿透的武將便化為塵埃,消散在空氣之中。
空氣飄散著武將遺留下來的血腥味,他收回手上鋒利的打刀,腳邊是散落一地的文件,而她呆呆地站在他的身後,看見他即使拉高身形換了一身服裝,卻還是露出她陌生卻又熟悉的表情。
他看上去似乎非常悲傷。
比起眼前出現的、無法以任何常理解釋的怪異現象她並不懼怕,卻更在意他臉上的表情。
「這一次我終於保護了你……但是……」
後面他說了什麼她並沒有聽清楚,但看見他收回悲傷的表情拉住自己的手後,卻又覺得這一切似乎都不是那麼重要了。
腦中浮現許多她從未經歷過的事情,看上去模糊卻又如此清晰。
不是夢境而是曾經經歷過的現實,充滿著苦痛以及被人所信賴與保護的幸福,既是人間仙境卻又是地獄,這一切都構築在那總是晴朗的本丸之上,而她是那裏唯一的主人。
而在那場災難之後,時間來到現在。
她的眼中泛著淚光,多少明白他們究竟為什麼會出現在自己身邊,而接下來她所要面對的又是什麼樣的未來。
他溫柔地希望自己不要跟他們有所牽連,但這終究是遙不可及的夢想。
那個想著未來要當個平凡無趣的少女,不該存在於這個地方。
她望向眼前的青年──這個人是她非常重要,卻從不屬於這個世界的人。
不,他不是人,他是在很久很久之前,在自己出生以前,唯一一把自己所選擇的刀。
比起對方的動搖,她倒是堅定地反握住青年的手,為眼前青年的痛苦感到心疼,卻又為了能夠再次相遇而感到欣喜。
似乎只要重新握住他的手,她就能解決一切難題。
以前是如此,即將開始的新人生也是如此。
她對與眼前這個人所相處的一切沒有完全記起,但卻重新決定把他的名字牢牢刻在心上。
他的名字是山姥切國廣,是堀川國廣的第一傑作。
Ending:我的初期刀